回想起来，我的观点是，老人如果能自理，可以结伴去养老院；如果不能自理，或者脑子糊涂，进养老院就是下下策，几乎就是疏于照料，十分凄凉
文
斑点
图/unsplash我老妈从年6月15日入住北京的一家养老院，至8月3日发烧住院，最终于8月17日去世，只在养老院住了一个半月。
若是能重新选择，我不会送老人进养老院了。
从相信到质疑
进养老院，我和老妈都经历了从相信到质疑的过程。这种转变由来，我是被事实教育的，而我老妈基本是本能反应。
我和老妈都相对较现代派，能接爱新鲜事物，敢于尝试、敢于冒险，随性，不爱受拘束。生活中比较自立，不依赖别人。我俩关系也比较平等，可以一起讨论问题。
起先，我俩都认为养老院是很可取的养老方式。从我渐渐长大，我老妈就时常说将来去养老院。在我听话，让她欣慰时，她的意思是“不给女儿添麻烦，决不做讨人嫌的老太太”；在我不听话，跟她有摩擦时，她的意思是“我不指望你，以为没你就不行呢？我到养老院还能散你的德行，让别人都知道你不孝”。
接着，有一个阶段，老妈经常闹着要去养老院。她总说她的工资足够生活，不愿意在家成天看我的脸色，要去养老院和同龄人一起。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她因老年痴呆初期而有的心理问题，性格已经在渐渐改变。
再往后，老妈的怨气更大了，无端指责我停掉家里座机，隔离她。其实我只是忘记交电话费了而已。最后，终于有一次，她说我不让她去养老院，是因为我不想多花钱，想把钱都留给自己。这下我真的恼火了，士可杀不可辱啊。于是找养老院正式提上日程。
我对养老院一直是很认可的，不用自己做饭，有人给洗衣服，更好的是，有同伴一起聊天、活动，总比一个人在家强。但是我心里认为老妈还不到用人照顾的时候，她在家也完全没有问题。所以，虽然打算开始找养老院，但进展很慢，一直停留在听说谁家有人进养老院的，就顺便问问情况。印象中，养老院都在挺远的郊区，实地去看太不方便，就这样，又延宕一年多。
接着，情况很快变坏，老妈开始严重健忘，去医院一检查，老妈已经是老年痴呆中期。我不敢再让她动火做饭，万一发生火灾，烧了我家倒没啥，要是连累邻居没法交待。于是我开始每天中午送饭回家。大约又坚持了小一年，我工作单位地点搬远了，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来回送饭回家不成。
此时，我倾向于立即送她去养老院，毕竟人多、地方大些，能找到聊天说话的伴儿，能多些活动空间，总比自己在家闷的慌好些。
于是，我便开启找养老院的历程。
看过几家之后，选定了一家，在南城，离我工作单位不远，方便探望。于是打算带老妈去看看。在家跟她沟通时，她还很高兴，愉快地说“去”。可真到了后，立刻变卦了，无论怎么说，都不肯入住，泪眼汪汪地说“我就在家老老实实地待着，还不行吗？就给我口饭吃就行，我没别的要求”。听得我心里十分难受，实在不忍心强行留下她。
由此，我才知道，她并不是真心愿意去养老院。我也有些动摇，我再觉得养老院好，也不是我去住，总得考虑老妈的意愿。她们那代人吃过苦，对物质生活没高要求，如果再不能心理舒服愉快点儿，那这辈子太惨了。
我们又一起回家了。几个月后，老妈的状况急转直下，早饭午饭都几乎不吃，全留在桌上，连水都不怎么喝，每天就是昏睡，叫醒一下，马上又睡过去，大小便也在床上了。面对完全不能自理的老妈，维持生命成了首要任务，无论是雇保姆在家照顾，还是送养老院，都是迫在眉睫，刻不容缓。
诺大的北京，找保姆太困难了，在社区留下需求信息后，就如石沉大海，再没下文。网上咨询家政公司，也是各种说不到一起，真是没个前世的缘分，都进不了一家门啊。相比之下，找养老院还是容易些。
接触的第一家养老院，倒闭了
听同事说，她父母都入住在位于北京市房山区阎村的一家民办养老院，占地80余亩，床位张，医院，后边养老院，医养一体的形式，当时对我有很大吸引力。我在一个周末，跟随我同事一同去实地考察。
养老院据说有两万多平方米，有一幢四层的楼，一楼是餐厅、活动室及医疗室，二楼以上是客房。房间很宽敞，阳面的房间感觉尤其舒适。卫浴洗漱设施完备，起居生活应该没问题。院子不是很大，绿化率达50%。还有一片地，上面种着果蔬和药材，老人也可以侍弄花草，兼锻炼身体。据介绍说，伙食和集体活动都很丰富，因时间关系没有亲见。
前边一墙医院，虽然不了解实际情况，医院近这一条，在我心里加了很多分。
这家养老院最大的问题就是离市区太远，如果把老妈一个人放在这里，感觉太过凄凉，我也实在是不放心。每周末才能探望一次，间隔太长了。万一再有点突发状况，都来不及往这儿赶。所以虽说看着还不错，但对我不合适。
有段时间，又和那个带我去的同事聊到这家养老院，却惊闻已经关门了。医院发不出工资倒闭了，连带养老院也经营不下去了。当时我去参观时，接待人员还告诉我，他们的床位很紧张，阳面的房间已经都住满了，如果不赶紧预定，连阴面房间的床位也不能保证有。如果经营状况真的很好，被医院连累关门就太可惜了。这才不到一年的时间，竟然有这么大变化。
这家的环境是我参观过的之中最好的，还挺认可的，没想到就这样突然终结。
找过几家养老院，还是在家吧
既然位置对我是最重要的，就从身边找起。在百度地图上找到宝心敬老院，在我上下班路线的沿途，只绕一点点路。这家敬老院位于西城区天桥街道永安路齐胜巷22号，介绍说于9年开业，建筑面积平方米，现有床位80张。按说位置还不错，医院一墙之隔。医院、离天坛公园也不远。
我实地看过之后，感觉环境太局促，没有院子，老人只能在一个不大的有透明顶篷的天井中活动。房间也很小，住三个人很挤。敬老院座落在胡同里，周边环境也比较拥挤，没有停车位，感觉不太方便。
椿树街道养老照料中心，是国安养老产品线中国安银柏系列的落地产品之一，又是央企配合政府折子工程的公益项目。位置在西城区棉花上六条４号。在我上班经常要外出公干跑银行的路线上，能经常探望。
虽然也没有院子，但养老院的装修很精致，看着就挺高端。但是参观后发现，房间内没有厕所，同一楼道路的几个房间共用一个厕所。细问之下，是因为原来的房子不是用作养老院的，管线走布不能改动造成的。
还有一个重大的问题就是价格。这里对老人健康状况的评估很严格，失智、腿脚不便，基础疾病，都会提高护理等级。基础生活和日常照顾的费用就要７千－８千元，一旦护理等级升高，费用就提高一大截。冬天要单收暖气费，夏天要收空调费，每月五百元，一收好几个月。还有各种检查身体的费用，七七八八加在一起，我老妈的退休金已经不能覆盖，顿时就是“钱到用时方觉少”。
最终没有选择这里，一是考虑到如果周末不上班的时候，来这里就嫌稍远。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觉得有些贵，性价比不高。
但话说回来，后来我老妈大便失禁，而最终入住那家养老院房间里的卫生间里却没有洗浴设备，连热水都没有时，我真是万分怀念这里厕所的洁身器。每次换完尿不湿后，“如果能有洁身器冲洗一下就太好了”的想法，都会折磨我很长时间。所以费用和便利有时候还真是得仔细权衡，性价比这个参数对特殊的要求无效。
北京金泰善果善果寺分院，位于西城区广义街善果胡同５号，也离我经常跑的银行不远，向医院；西与广安门中医研究院相邻，就医十分方便。尤其老妈患有老年痴呆，医院检查就诊的。医院一墙之隔，我设想可以经常带老妈遛遛弯，晒晒太阳。
养老院建筑面积多平方米，有床位张，有带卫生间的标准间，房间里有电视、空调、电话。每个床位都设有紧急呼叫装置。楼内是地热供暖，有24小时热水。有两部电梯，方便老人上下楼。一楼设有多功能服务区，有健身器材、图书阅览、书画、棋牌等活动场所。老人用餐，既有全体的套餐，又可单点“小炒”，除了大食堂，每层还有独立小厨房，配有微波炉，可以简单加餐。医务室能为老人提供日常保健和简单医疗服务。
费用也比之前看的椿树养老中心便宜，约５、６千元。
我参观时，这里的接待人员比较忙碌。工作人员挺多，老人也是所去过的养老院里最多的，感觉挺红火，应该是管理得不错吧。再加上有个亲戚的朋友家的老人已经入住几年了，也对这里评价很好，很是推荐。令我动了心，决定带老妈来看看。
本来老妈一直吵吵着要去养老院，嫌家里闷得慌。可一真到了这里，立马就不开心了。看了几个房间，都撇嘴不满意。见老人们在天井活动，嫌吵闹，马上走开。对工作人员的询问，十分敷衍。出电梯的时候，工作人员离的远了，和我说她不喜欢这里，这里都是老人，看着心里难受。后来见我和接待人员谈得详细，开始对我流泪哀求。
最后，连我和接待人员说几句话告别的话都等不了，直接自己出了养老院的大门，径直向外走。那时候她已经很久不出门了，我动员她到小区的花园走走都不肯去，说怕走丢。她离开养老院其实根本不认识路，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但是就那么义无返顾地绝尘而去。
听老妈那么可怜巴巴的话，我的心里特别难受，当即决定不送妈去养老院了。
最后一家养老院
既然决心不送养老院，那就只能找保姆了。网上搜，家政公司谈，社区服务窗口也留了用人信息。但是一直都没有找到。
就在这段时间内，老妈的情况急转直下，她基本不吃饭了，只昏睡。我平时上班，晚上回到家，也只能把她叫醒一下，她睁开眼看我一下，说“我累，要睡觉”。同时又发现她开始大小便失禁，已经不会自己上厕所了。我眼看着她衰弱下去，很着急，不能再任由她这样每天昏睡了。保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只能考虑先送她进养老院，起码身边总有人说话，有人照顾，比一个人在家里强多了。
由于时间紧迫，不能再细细考量，慢慢挑。于是就找了家附近的一家，位于西罗园四区，我上班之前和下班之后都能去探望，多少能安心些。医院也很近，医院的医生还能出诊，简单的打点滴、测血压血糖什么的，在养老院就行，医院，这点让我觉得太方便了。至于伙食如何，对老年人来说不太重要，粗茶淡饭有益健康。
看看设施，算是平均水平。床位基本都满了，看着一群老人在阳光天井闲坐聊天，感觉气氛还不错。于是交钱，体检，等体检结果出来，合格，办理入住，前后一个星期，老妈就搬进去了。
当真住进去，才发现很多不如人意的地方，事情虽然都不大，但是令我心里不舒服。总的来说就是许诺的好，实际服务有差距。
我最大的需求是让她们帮着老妈吃饭，入住前和院长谈时，院长说“就是劝着、哄着、逗着让她吃饭呗，行，没问题”，我感觉一下安下心来了。
可事实上却并没有实现。
宣传材料上写着有剪指（趾）甲的服务，可当真的要求时，又说得凑齐８个人，付费，请外面的师傅来做。说是给洗头洗澡，但如果我不动手，护工们也从没主动给洗过。可一旦我开始洗，又总有护工在左右，非要帮忙不可。其实给老妈洗澡这点儿小事，我根本不需要帮忙，我需要的是在我不在时，她们能给我老妈以帮助。还有房间里的卫生间没有热水，洗护很不方便。
入住刚满一个月，我出国了两周，中途就被告知，老妈发烧，打点滴不管用。两医院。我回来后，在医院看到老妈的耳朵上有压疮。这明显就是没人管造成的。医院住了16天后去世。在养老院只住了一个半月。
一年多之前，我发小的老妈突发脑梗，造成失语、偏瘫。想各种办法，在医院住了一年，后来出院回家，医院时用的护工带回了家。那护工听说我妈进了养老院，说“啊？别进养老院啊，进去才没人管呢”。我不知道她说的是否有失偏颇，但我现在是万分后悔，悔不应该把老妈送进养老院。
回想起来，我的观点是，如果能自理，可以结伴去养老院；如果不能自理，或者脑子糊涂，进养老院就是下下策，几乎就是疏于照料，十分凄凉。
在强烈地自责中，唯一能有一丝安慰自己的，就是曾经每天两次看望她。
记得有一天中午，我去看老妈，想把午饭给她喂进去。她坐在阳光天井四边的一把椅子上，护工正在让她回房吃饭。老妈字正腔圆地对护工说“我等我女儿呢”。护工抬头看见我正走过来，示意老妈看，老妈扭过头，看到我，露出灿烂的笑容，拍着手说，“啊，我女儿来了”。
这画面会永远刺痛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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