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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眼失明十年,九旬院士坚持为中国植物建档

来源:天坛 时间:2023/3/25

王文采

年6月出生于山东省济南市,中国科学院院士,博士生导师,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研究员。10年前因眼底黄斑导致右眼失明。从事植物分类学、植物系统学和植物地理学的研究70多年。两次获得“国家自然科学奖”一等奖。

王文采已经94岁高龄了。虽然已过鲐背之年,但王文采还是早早站在家门外的电梯口等候着,手腕上还特意戴上了一块黄铜色的手表。白色的棉布衬衫遮不住些许弯曲的脊背,但王文采走路的步伐依旧扎实稳健。

他的家在北京中关村附近的中科院家属楼,上世纪80年代建成。不大的房间里,墙皮已经泛黄了,原本刷到半人高的米色油漆失去了光泽,展露出岁月的斑驳。厅内,一张饭桌既是餐桌,又是王文采伏案的地方。

与眼疾斗争了10年

作为中国科学院的院士,王文采钻研的主题,无关军事武器,远离桥梁铁路,而是看似毫不起眼、随处可见的植物,具体称作植物分类学,就是把纷繁复杂的植物分门别类,并按系统排列起来,是植物学的基础学科之一。

年8月,王文采在四川省康定新都桥一带采集标本。

王文采一生的工作与研究,都与新中国的科学发展息息相关。新中国成立时,国内科技从业人员不超过5万人,专职研发人员只有多人,现代科研几乎一片空白。“全党努力学习科学知识,同党外知识分子团结一致,为迅速赶上世界科学先进水平而奋斗!”年1月,在全国知识分子问题会议上,毛泽东发出“向科学进军”的号召,并在年中与其他中央领导同志在北京接见了拟定我国科技发展12年远景规划的科学家们。也是那一年,《~年科学技术发展远景规划》出炉,新中国科技发展的前景一片光明。

中国自然科学领域的最高奖项“国家自然科学奖”应运而生,第一届一等奖颁给了国人耳熟能详的3位科学家:华罗庚、吴文俊和钱学森。而王文采对这个奖项同样不陌生,因为他的名字也两次出现在后来的一等奖获奖名单中。

如今,王文采仍笔耕不辍。10年前,王文采的右眼因为眼底黄斑失明,但他没告诉更多人——直到去年左眼也出了问题,才被助手拉到医生那里检查。回家途中,王文采一个劲向助手道歉,放心不下的还是学术研究,想着还要借助放大镜,得赶快把中国翠雀属植物的文稿写完,“后面的事情,就得麻烦你们了。”助手一边开车,眼泪就掉了下来。

最终,《中国翠雀花属修订》如约刊登在了学界刊物上,“你看它的花有这么一个尾巴,越来越差,这是退化了。之后雄蕊越来越大,这点还出了一撮毛……”不管外行内行,只要有朋友问,王文采就会兴致勃勃,“翠雀花属经我研究,日本一种都没有,印度也就是四五十种。欧洲西部到亚洲这么大的地方,也就五六十种,我们中国种!”翠雀花属毛茛科,这是老先生一辈子最熟稔的科属,“翠雀花属的部分植物含有乌头碱,可以做麻醉药用,也可做观赏。”植物兼具经济与艺术的双属性,研究它就有了必要。

为了挽救另一只恶化的眼睛,王文医院接受治疗,在眼部注射一种进口新药,几次治疗下来效果不错。王文采继续拿着放大镜,伏在纸面上一点点写和画,毛茛科银莲花属的研究报告年年内又要发表了。

从学校迈进研究院

王文采是山东济南人,年随母亲搬到北京,就读于北京四中,年考入北京师范大学生物系,正是在大学里,他立志要当一名植物学者。年,读大三的王文采,遇到了专业上的第一位恩师——留法归来的林先生。林先生是当时国立北平研究院植物研究所的研究员,时常来师范大学教课,“到了春天,林先生就带我们出去,先到天坛、北海,以后就到玉泉山、香山,哪一带的花开了就去哪,他把各种花拿起来给我们讲。我才知道花的构造如此多样,有5瓣的、4瓣的,这都是怎么回事儿?引起了我的兴趣。”王文采回忆,林先生不仅课讲得好,植物手绘也是信手拈来。因为也学过一点绘画,王文采对植物的兴趣更大了。

王文采手绘的牦儿苗属彩色植物图。

当时,北师大地处和平门外,往东不远就是前门,“在前门坐火车往西到西山,往北到张家口采标本去。”王文采攒了好几盒标本,除此之外就是天天解剖花和画植物图。

“我上大一时就想,4年后进入社会,我搞什么职业和工作呢?我想了半天,在学校当助教很好,而且我喜欢历史、文学和音乐,可以到处听课。”年轻的王文采爱好学术,人也非常质朴,留校任教成了最简单的愿望。他明白留校重要的条件就是成绩,在学习上一点不敢放松。年夏,王文采以班内第一的成绩如愿留校,开始为3位教授同时担任助教。

他对名誉十分淡泊,从没想过要设法多赚钱,“不能成天考虑地位、钱之类,要考虑那些就走神了。搞研究需要有干劲。”他曾担任《植物分类学报》主编,年卸任后很高兴,感到“无官一身轻”。在年当选中国科学院院士后,他不喜欢频繁开会,甚至曾经想向组织申请“把院士的帽子拿掉”,后得知院士是终身制,除非犯有严重错误才能免除,只得作罢。但他对人又是谦逊的,哪怕对方年纪比自己小很多,在言语上也是尊称一个“您”。

性格上的温和,曾给刚走上工作岗位的王文采带来过一些麻烦。王文采留校担任助教期间,被一名研究生以莫须有的罪名批评,让他非常难受。“那时候我一句反驳的话也没说,真是生气又窝火!窝囊!”他没想到大学里的人际关系会这样复杂。这时候,他人生中的第二位重要导师胡先帮助了他。胡先生是哈佛大学的博士,可以说是中国植物分类学的奠基人。王文采做助教时,担任静生生物调查所所长的胡先经人推荐,找他协助编写过书目。

当时,静生生物调查所和北平研究院植物研究所刚刚合并,成立中国科学院植物分类研究所(年改为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胡先生看到王文采处理不好复杂的人际关系,也是惜才心切,就介绍他到这边工作。年3月,刚刚25岁的他,成为所里最年轻的助理研究员。这次调动对王文采而言,可谓“活鱼入水”,“林先生使我对植物分类学产生了兴趣。然后,是胡老领着我进了研究的门。”

让科研为人民服务

年初,中国科学院召开党委扩大会议上,要求努力让科研为国家的经济建设做贡献。“我们植物分类所就讨论,打算编写一本鉴定植物标本的工具书,让我当负责人。”王文采说,编写途中受到文化大革命的影响,《中国高等植物图鉴》几经波折,直到年才出了前两册,却大受好评,原本4册的出版计划,扩大到了5册,再加上两册的补充篇,洋洋洒洒扩充到了7册。

在这本书出版之前,地方上如果对一样植物的科目拿不准,都需要将样本寄到中科院,图鉴解决了很多地方同志的问题,起到了教科书的作用,“编写上既顾及了搞药的、搞林的、搞农的,找个植物对着书谱也能鉴定出来。”

研究植物需要与大自然打交道,王文采没少吃苦,甚至冒着生命的危险。年在西双版纳采集标本时,王文采不幸在山中沾染瘴气,也就是恶性疟疾,整个人没了血色,发起了高烧,“当时是春节,我就退回到昆明,昆明植物所的4个小伙子每人为我输血毫升,我才活过来。”

年国家自然科学奖第三次颁发,《中国高等植物图鉴》及《中国高等植物科属检索表》获得了一等奖,王文采和同事非常高兴,但也保持了一贯的谦虚,他说获得肯定“和当时中国缺书有关”。英国著名植物分类学家海伍德(V.H.Heywood)看到图鉴后曾向学界发言:《中国高等植物图鉴》为植物分类学做出了重要贡献。

年6月,王文采在美国史密斯研究院植物研究所,与南美苦苣苔科专家一同完成《中国植物志》苦苣苔科的定稿工作。

年,历经44年编写,共80卷,号称世界上最全的植物志《中国植物志》出版,王文采作为编者因为这套书再次荣获国家自然科学一等奖,他也成为中国极少的两获这一国家重量级奖项的科学家。

研究植物要走出去

王文采的英文好,拉丁文水准更高,因为“国际发表植物类论文要用拉丁文。”中文在植物界并不是官方语言,这和我国植物研究起步晚有很大关系,而世界上最名列前五的植物标本馆都在欧洲。“我们这行到现在也是这样,一个种该怎么定?它和其他种怎么区别?标本看得少的话,你的工作就会错,得不到正确的结论。”

为了看标本,王文采没少费心思。年,王文采的小女儿在瑞典的乌普萨拉大学进修,“植物分类学之父”林奈基的故乡就是那个瑞典小城。王文采很想去乌普萨拉大学的植物标本馆看看,正巧植物系有位老主任,从年进入我国陕西,年到过四川康定、松潘一带,将收集的两三万之多的植物标本带回瑞典研究,“系主任说,这些从中国带回的标本还有很多没有分类,中国专家愿不愿意帮我们一下?”于是,王文采意外拿到了对方的邀请经费,坐着飞机就出发了,“3个月的时间,我帮着定了不少种”,工作做完之后,王文采办了张欧洲火车月票,从瑞典出发,途经法国巴黎、德国柏林和英国伦敦,将世界五大植物标本馆,除了瑞士和俄罗斯的没去之外,把剩下三个都走全了。

这一趟游历,解决了王文采不少学术上的疑惑,但也让他深感遗憾。所有的背后,仍然指向了历史。中英鸦片战争之后,清政府被迫签订《南京条约》,“五口通商”就像插入中国胸口的一只毒手,大量的外国人从广州、福州、厦门、宁波、上海一拥而入,传教士、军人、商人、间谍、无业游民渗入中国所有省份,也包括研究植物的专业人士,“先是欧洲各国的,以后是美国、日本,他们就把中国的植物标本采走,送回自己国家,研究后在国际学界发表论文,甚至将中国植物的新种、新属、新科,以他们外国人的标准命名,所以现在我们研究一个新种,需要参考模式标本时,就得用人家的标准。”

很多中国植物的标本,王文采在欧洲游历时也是第一回看到。与五大植物标本馆收藏世界各地的植物标本不同,我国的标本馆目前仍以收集本土植物标本为主。王文采的无奈,也是所有中国植物分类学家的无奈,“咱们的植物分类学到今天才刚刚年。你看的标本少,就没有发言权,就对整个世界植物区系没有发言权。”

王文采有一本手写的小册子,用中英文密密麻麻地写满好几页,是他研究整理的外国人到中国采集植物的历史。“这份名单大概有个人,从年一直到年,”王文采戴上眼镜,“你看这个家伙。”右手食指指尖处有一个名字——“N.M.Przewalski,俄军官”,后边是“-”——记载他在中国出没的时间段。“他来过中国四五次,领着四五十个哥萨克兵,把植物标本、动物标本、矿石等带回了莫斯科。他第二次回去以后沙皇就封他做了将军。”这份人物名单对中国的研究者既是一种警醒,也是一种鞭策。

王文采一生研究毛茛科、荨麻科、紫草科、苦苣苔科中,发现了20个新属、余新种。对翠雀属、铁线莲属、楼梯草属等多个属的分类系统作了重要修订。建立了赤车属、微孔草属、后蕊苣苔属、吊石苣苔属等的分类系统。还根据96科植物分布区的分析,划分出东亚植物区系的7种分布式样和3条迁移路线,推测云贵高原和四川一带可能是被子植物在赤道地区起源后向北扩展中形成的一个发展中心……近一年,王文采一直在研究银莲花属,成果近在眼前了。

那天分别,王先生一直送我到电梯口,一遍遍挥手作别,他有一段时间没有走出小区了。因为疫情,家门口去单位的班车停驶了,原本一周要去两三次植物所标本馆工作的王文采只能在家等待,等待与带给他一生荣耀与梦想的植物再次凝望,那一天应该不会太远了。

来源

中国残疾人杂志社(ID:zgcjrzzs)

文/摄影

白帆

编辑

张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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